月冉酱

14.

方王二人在许老板随从的引领下向营区一角的小帐篷走去，那帐篷算是双人帐篷里最小的一种了，引得方士谦心里连连笑骂奸商，一边掀了帘子进去，帐中却比外观精致的多——大小暖炉，桌案坐垫，屏风澡盆一应俱全，唯独抠门的，就是只一张床了。方士谦刚想苦笑着跟王杰希说又要委屈小大夫了，却发现身边只有侍从，那人根本就没有随他进帐子来，这才明白过事儿来，原来自己跟小大夫住惯了，一个定势思维错怪了许老板。
花了点时间把自己打理干净，方士谦更换了早已准备好放在床上的衣物，紫色布衣极随意的穿在身上，领口搭得随性像件浴袍，半干的银发随手拢了拢搭在一边肩膀，外袍像挂在挂衣钩上一样有气无力地披在方士谦身上。侍从手里还拎着件披风想往方士谦身上裹，被方士谦连连推着手回绝了。出了帐子，右手边同样规格的帐子门口站着个与方士谦衣着相同的人，只是那人穿戴极整齐，透着股哪家公子的意思，美中不足就是衣着料子不入流，那人脸上还戴着个土匪一样的眼罩。
两人相见均是微微一愣，转而轻扬着嘴角打量起对方，心想，同样的衣服，怎么他就能穿得这般好看。
这一打量就变成二人相对无言，两个侍从在一边轻咳道，“二位爷，我家主人请二位用些便饭，还请赏个脸。”
王杰希微颔首道有劳，于是侍从在前引路，二人并排跟在后面，引得近旁营地的人都不善地盯着他们。方士谦一脸无辜地嘀咕，“刚刚逛集子还不是这气氛，怎么这会儿个个都面露凶光了？”
王杰希心想方才二人是什么德行？现在又是个什么模样？活脱脱侠客土匪变公子哥和……呃，有文化的土匪。升山的集子里生意人毕竟是少数，大多数还是些个做白日梦想称王发大财的，见这突然冒出来人模狗样的两个当然视为眼中钉了。王杰希打趣道，“大概因为你长得像王吧。”
方士谦被他这一句打趣说得很是堵心，转过脸去别扭着道，“像王八的是你。”
王杰希笑而不语，前面两个侍从停下脚步，憋着笑意回头请他们入帐，帐内许老板于主位正坐，二人分入客席，陆续有侍从入帐将菜肴摆在三人面前的案几上，方士谦每每遇到筵席这个环节都是纠结的，不过王杰希似是早已交代好，这会儿递到他面前的皆是素食。
许老板微弯着眼角笑着瞥了方士谦一眼，举杯先敬道，“二位远道而来，听闻在路上又百般曲折，让手下们备的酒菜都是家常，千万不要拘谨当自己是客。”
王杰希和他是老相识，自然无需客气，只举杯示意便自顾自吃喝起来，方士谦也明白这话是说给他听的，怎么可能不见外，倒也蛮大气地回敬道，“此番留宿还多劳烦许老板，承蒙照顾，先干为敬！”
觥筹交错，许老板交了新朋友一个劲的敬，方士谦也大大方方一杯接一杯的回，三人分席自然没有挡酒一说，王杰希也不知为何一个劲闷头夹菜，见方士谦脸越来越红也不去拦，生生看人被灌迷糊，没几轮便撂了挑子。倒不是方士谦酒桌上能力不足，这许老板一介朱旌能摆的起这阵势而非将饭食单独送去客房叫人休息，必是有话想对客讲了，方士谦料定自己是多余的，自然找个台阶早早退场，他可不想耽误那二位老友叙旧，吃够了好菜就老老实实趴桌装死。
果不其然方士谦一倒，王杰希便见缝插针的招呼侍从送他回自己帐子休息。两侍从一边给他披了披风，一边将人搀出帐子，方士谦站起来时一个踉跄还一个不小心在案角撞了迎面骨，搞得三人险些扑作一团。席上主宾忙呼当心。
不过这一出主帐，小风嗖嗖的往方士谦脖颈一钻，他便不怎么打晃了，马上脱了那两小侍从的搀扶，挺了挺腰背要自己走。那两侍从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以为这人要撒酒疯，却见方士谦目光清明含着笑意，将披风卸了丢给他们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说，“余醒酒了，自己回。你们许老板跟小大夫聊的正欢，好生门口候着别打扰他们，披风将就盖着挡挡风罢。”
说罢蛮潇洒地回了。
潇洒到拐角方士谦就“方了”，夜路黑，加上自己这几杯喝的急真有点上头上脸，面前帐子长相都差不多，根本分不清哪一个是他们的。走近几个帐子隐约都有动静，赶忙拐走，方士谦凭他那恍惚的印象摸索到他跟王杰希的帐子，点豆花猜了半天果断随便进一间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睡了再说。

另一边，主帐里留下的二人倒是说起了正经事情。

“磨王说到底还是磨王，几十年的好酒全拿来灌人你还不心急。”主帐内送走了方士谦，王杰希放了筷子面带些愠色地看许斌。
这一看不要紧，许斌噗的一声乐开了，“哎呦哎呦哎呦，不给大哥说说我们神医怎么带了这么个小病秧子回来？我就灌几杯小酒看给你急的。”
“这人我还没治先被你灌死了，神医名号也直接给我去了算了。”王杰希嗤笑一声，话题一转，“这回升山你安营早，我得跟你打听些事儿。”
许斌端着酒壶倏地站起来走到王杰希席旁一坐道，“这回你在外面待的久，我也得跟你打听打听。”
“你先说来听听。”
“啧，一起啊。”许斌长袖一挥，将几盘残羹端去一旁，在案几上辟出块空地，撒了几滴酒水。二人极默契的用手指沾了些，一左一右地在那桌面上写起字来。几笔作罢，桌面上并排写了两个水字——“兰”。
二人相视而笑，王杰希一边摇摇头大呼“你呀你呀”一边伸袖把那摊酒水擦了。